领证的前一天，朋友医院抱着其他女人的视频。
视频右上角，医院的电子时钟从年月日精确到分秒，让我连为宋珩辩解的理由都找不到。
我将视频反复看了很多次，宋珩怀里的女人和脑海里的那道身影渐渐重合。
宋珩，为什么就非得是她呢？
手机响了两下，有新消息。
朋友问我，「还结吗？」
我没回，心里冷笑，结个屁。
1
我给宋珩拨过去电话，直到第三次时，电话才被接通。
宋珩清润的声音从手机听筒里传出来，「怎么了温漾？」
宋珩声音里的关切却让我突然鼻尖一酸。
但是一想到他这些天同样会这样温柔地关心另一个女人，心脏的钝痛就令我清醒起来。
我缓了缓，尽量语气平静地问他，「明天领证你请好假了吗？」
电话那头顿了顿，宋珩没说话，我的心也一瞬间沉了下去。
半晌，才听到宋珩带着试探和迟疑的声音，「明天……可能不行，这段时间我都有点忙，要不我们重新定日子吧？」
我的指尖冰冷，猜到是一回事，但是亲耳听到又是另一回事。
这次我却不太想什么都顺着他了，声音艰涩地问他，「是因为孟挽回来了吗？」
宋珩声音有些慌了，忙解释道，「温漾，挽挽最近遇到了一些事，我只是照顾她一段时间而已，你不要多想，我答应和你结婚，就不会食言，你相信我……」
「阿珩，我肚子疼……」
宋珩那边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，轻柔脆弱，却轻易把宋珩的注意力从我身边带走。
「温漾，我晚上回家再跟你解释……」宋珩的声音急促，我来不及说话，他便匆匆挂断了电话。
温漾，挽挽，阿珩……
果真是亲疏有别。
原来我才是多余的第三个人。
我从晚上六点等到十二点，宋珩都没有回来。
手机安安静静放在一旁，除了时不时弹进来的垃圾短信，再也没有别的。
宋珩食言了。
当天晚上，我却收到了一封邮件。
里面只有一句话，「你真的以为阿珩是因为喜欢你才和你在一起的吗？」
这句话似曾相识，高三那年孟挽出国前也曾和我说过。
当时的我并不喜欢宋珩，因此听到这话也并没有什么失落或者难过的情绪。
可现在，我和宋珩认识九年，在一起五年，我记得下雪时他将我拥入的怀抱很温暖，也记得实习时明明他自己也很忙，却因为知道我害怕走夜路，宁愿跨越半座城市也要来接我回家。
我记得他夸我穿蓝色连衣裙很漂亮，也记得他在朋友的簇拥下捧着红色郁金香，脸色通红，眼眶湿润，动作紧张之余连说话都带了几分颤抖的哽咽，甚至闹了个口误，问我「愿不愿意娶他」。
宋珩一点一点地侵入我的生活，占据我的情绪。
我突然发现，如果现在突然让我放弃他，好像真的很难……
说不清是逃避还是信任，但是我和宋珩的事，我只想听他亲口对我解释。
算起来，我和宋珩以及孟挽都是高中同学，只不过宋珩是高三那年才转过来的，在他来之前，我和孟挽做了两年同学。
而那短短两年，却成为了我人生的至暗时刻。
闭上眼睛，我仿佛又回到了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。
被倒上胶水不得不剪去的长发，校服上被沾染大片怎么洗也洗不干净的墨水，带着脚印的试卷，被揉烂的课本……
2
这一切的一切，全都是拜孟挽所赐。
而她这么对我的原因，仅仅是因为她说：「我可真讨厌你这副明明什么都没有，却偏偏自恃清高的样子。」
「可真像她啊……」
后面那句呢喃她声音很低，像是透过我在看别的什么人。
但我当时没有注意。
高二那年深秋的傍晚，天色昏暗，校园里的学生散尽后，没人知道我被孟挽和她的那群拥趸关在了教室的储物间整整一夜。
而在校外，久等我不归的奶奶来学校找我，却被碰巧出来的孟挽撞见，故意给奶奶指了后山的方向，「我刚刚好像看见温漾朝那个方向走了，不过距离有点远，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看错。」
奶奶忙给她道谢，然后迈着焦急的步伐朝学校后山的方向走去。
被关在储物间的我冻得蜷缩在角落，并不知道焦急找来的奶奶因为夜色太暗，没看清脚下，摔进了浅水池里。
深秋料峭，老人没找到孙女，只好寄希望于孩子自己回家了，她自己也拖着浸透刺骨凉水的棉服一步一颤抖地朝家走去。
我第二天回去时，奶奶已经病倒了。
大伯一家也守在奶奶床边，见我回来毫不犹豫给了我一巴掌。
我被重重打倒在地，大伯的怒斥伴随着剧烈的耳鸣声，砸进我耳朵里，「你个死丫头去哪里疯了？奶奶为了找你，大晚上摔进脏水里一路挨着冻回来的！你还有脸回来？要是老人出了什么事。我第一个就饶不了你！」
我呆愣地坐在地上，看着奶奶沉睡的侧脸，心里的恐慌和害怕无以复加。
不是怕大伯的威胁。
是怕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真心爱我的人将离我而去。
奶奶终究还是没能撑过那个冬天。
她在走之前一直拉着我的手，浑浊的眼睛被泪水浸润，一遍遍地念着我的名字，「漾漾…漾漾…漾漾怎么办啊…」
年迈的声音满是不舍和担忧。
我哭的泣不成声，知道奶奶是担心我，她怕自己走后，再也没有人能护着我。
我回握住奶奶瘦的皮包骨头的手，哭着向她承诺，「奶奶，您别担心，我会好好读书，好好生活……」
奶奶这才放下心来，低低说了两句：「好…好…」
便彻底沉睡下去。
再也醒不过来了。
我却终于忍不住放声恸哭，一遍一遍地跟奶奶道歉，「奶奶对不起，我再也不乱跑了，我以后一定按时回家，您能不能…能不能醒过来……求求你了，漾漾求求你了……」
奶奶安静的躺在病床上，没有像以前一样笑得一脸温暖，慈爱地摸摸我的头，跟我说，「我们漾漾这么聪明，以后一定能有大出息。」
奶奶说过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响起，但是我知道我再也听不到她亲口对我说了。
我没有奶奶了。
彻彻底底一个人了。
大伯厌弃我，我和奶奶住的房子也被他抢走了。
奶奶走后，我感觉自己什么念想都没有了。
想起罪魁祸首来，我手里揣了一把水果刀就去了学校。
3
我径直走向孟挽，在她诧异却傲慢的目光下，猛地伸手抓住了她的头发，将她半个身子都压在大开的窗户外面。
我听见她惊恐的哭喊大叫，心里竟然涌上一丝痛快来。
周围的同学似乎被我眼底的疯狂吓住，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一个人来拉开我和孟挽。
有人反应过来试图制止我，却被我手里胡乱挥舞的水果刀吓退。
我看向孟挽，沉声问她，「为什么要骗我奶奶进后山？」
其实我并不确定是不是孟挽故意误导奶奶进后山，门卫叔叔也只是跟我委婉地提过有个女同学跟奶奶说我在后山的。
孟挽怕极了，哭的满脸都是泪，眼睛惊恐地睁大，一遍遍地跟我道歉，「对不起，我不是故意的，我不是故意骗她去后山的……」
得知事情真相，我像是骤然失了力。
我承认，那一瞬间我是真的想把她推下去的。
可奶奶临走前浑浊担忧的目光，一下又一下地砸进我心里。
我终于还是没有做下蠢事，松手放开了孟挽，手里的刀也掉落在地上。
恰逢身后老师赶来，和同学们一窝蜂把我扯开，救下孟挽。
之后我面临了处分，学校要将我开除。
我却转身就去了派出所报案，指名孟挽是造成我奶奶死亡的杀人凶手。
我做出了孤注一掷的准备，却没想到案件中途被压了下来，孟挽的家人找上了大伯一家私下调解，用钱掩盖了一位老人死亡的真相。
那天我固执地站在警察局门口，直到傍晚，才有一位民警姐姐出来偷偷递给了我一瓶水，欲言又止地看了我一眼，良久才叹了一口气，说道，「先好好读书吧，别辜负了关心你的人。」
那一刻我想起了奶奶临走前的担忧和不舍，我沉默地握着矿泉水瓶，走到无人的拐角，才彻底控制不住地蹲下身子埋头哭了起来。
第二天，我去了学校，继续读书。
我答应过奶奶的，好好读书，不会食言。
我的处分消失了，之前咄咄逼人叫嚣着要把我开除的教导主任装作没看见我，从我身边走过去。
我看似恢复了平静的生活，孟挽也不再找我的麻烦，只是没有人再敢跟我同桌，他们私下里叫我杀人犯，却没一个敢当着我的面说这三个字。
直到宋珩的出现，我才有了愿意主动和我说话的人。
虽然我大部分时间并不回答他。
宋珩自愿提出做我的同桌，他帮我收好被风吹乱的试卷，主动给经期的我接热水，看出我解不出题时会凑过来给我讲，碰上小组组队时宁愿拒绝朋友的邀请也要和我勉强组成一队。
不可否认的是，宋珩很优秀。
班里几乎没有女孩子不喜欢他，当然，孟挽也不例外。
我有听孟挽和别人炫耀宋珩和她家是世交，父母都认识，是真正的青梅竹马。
我听在耳朵里，心里却有了计较。
我故意当着孟挽的面和宋珩说话，指使宋珩帮我拿笔拿课本倒热水。
每次孟挽都能气的眼眶通红，委委屈屈地看着宋珩。
但她至少学乖了，不敢在我面前大闹，估计是上次把她吓出阴影了。
十次里总有一两次宋珩会不忍心，回头关心一下孟挽。
4
每每这时候，我都会默不作声地收回自己的东西，然后往后一个星期的时间都当宋珩是空气。
宋珩便会觉得我是吃醋生气了，那一个星期的时间都会软着声音哄我，即便孟挽再如何作妖都坚决不理她。
但只有我自己知道，我生气是真，吃醋却是假的。
我根本不喜欢宋珩，只是想借他给孟挽找不痛快罢了。
事实证明这招很有效果。
我百试不爽。
虽然我自己也不知道，宋珩怎么就对我有这么大的耐心。
之后我被误会偷班费，我说是孟挽拿的，因为我看见她偷偷把一把零钱塞进校外一个男生手里。
孟挽家境好，手里五十面值以下的钱都少见，更别说一大把一块五块十块的零钱了。
但是没人相信我。
毕竟家境贫寒的我，比孟挽更有偷钱的动机。
一片沉寂中，只有宋珩主动站出来，语气坚定地相信我，维护我。
那时候，宋珩的背影仿佛和记忆中瘦弱微躬的身影重叠起来。
奶奶…我好像又遇到了一个愿意维护我的人。
孟挽没参加高考便去了国外，而我却和宋珩考上了同一所大学。
孟挽出国前，特意找到我，意味深长地对我说了一句话，「你真的以为阿珩是因为喜欢你才和你在一起的吗？」
我当时在奶茶店打工，听到她这句话也没有生气，只是将做好的奶茶递给她，并说，「至少他不喜欢你，也没有和你在一起，不是吗？」
孟挽脸色骤然变了，看我的目光满是恨意，拿起手里的奶茶就要扔向我，却被赶来的宋珩及时抓住手腕。
「你干什么？！」宋珩声音带着怒气，抬头确认我没事后，就想把孟挽拉走。
孟挽不肯走，拉扯着宋珩的手，一边抬手指向我，一边哭着道，「你为什么不告诉她？你根本就不喜欢她，你是因为……」
「孟挽！」宋珩沉声喝道，打断了孟挽的话。
这边的动静惹来路人的注目，店里的同事也纷纷将目光落在我身上。
我权当没看见。
孟挽仿佛这才反应过来似的，呐呐地张了张口，终究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，任由宋珩将她带走。
宋珩走之前看了我一眼，想说什么却最终还是没有开口。
只是自那天后，宋珩来找我的频率高了起来。
他没有解释孟挽话里的意思，我也没有问过他。
大学时，宋珩正式追了我很久，直到大三我才答应和他在一起。
在一起之前，我问过宋珩，「你和孟挽是什么关系？」
宋珩大概是听出了我语气中的动摇，他语气诚恳，仔细斟酌，显然是大概知道我和孟挽之间的那些过节的，「我一直都当她是长辈家的妹妹，如果你不喜欢，我以后不见她就是了。」
不可否认，当时我确实被宋珩话里的笃定和真诚打动了，同时心里也舒了一口气，明白宋珩确实对孟挽没有男女间的感情。
后来我和宋珩在一起不过是顺理成章的事。
可是宋珩，你为什么要食言呢？
宋珩当晚没回来，第二天的假我是早就请好的，于是便也没有去公司，给徐熙时打去了电话，希望他能帮我查查孟挽回国的原因。
5
孟挽这个人最是招摇。
如今这么悄无声息地回国，还只敢躲在宋珩身边，一定是有问题的。
下午我回了一趟我自己的家，好几个月没住人，光是灰尘就要打扫很久。
毕业后我凑齐首付买了一套老破小，位置虽然偏僻，房龄也很老，但这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家，再也不用担心会不会被人赶出来。
因为打扫有些太投入，忘记了时间，打开手机时，看到工作群里有通知。
老大还给我单独发了一条，问我明天方不方便出差？显然也是知道我今天「领证」的事情，怕我有不方便，所以单独拎出来询问。
我没拒绝，正好换个环境散散心。
期间宋珩打来电话，问我什么时候回来吃饭？
「你想吃什么？我做给你吃。」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讨好。
然而我此刻却并不想面对他，便随便找了个理由，「今天公司加班，同事定了工作餐，我就不回去吃了。」
「哦，好吧。」宋珩语气里有浓浓的失落。
「同事在叫我，我先挂了。」说完，不待宋珩再说什么，我就自顾自地挂断了电话。
我放下手机洗了个澡，然后躺床上刚打开一部电影准备看，徐煕时就又给我发来了两条